作为美国髙等教育的重要类型，美国文理学院的发展历史最早可追溯至1636年成立的哈佛学院。历经数百年办学历史，文理学院深谙教师质量之于本科教育质量的重要性，始终保持教师队伍的卓越质量是其在美国髙等教育版图里长期占有一席之位并保持长久的秘密武器。在我国高等教育倡导追求卓越、突出质量导向的新时代背景下，探讨美国文理学院的教师评价理念、内容和举措，对我国髙校教师绩效评价理念、改进评价模式乃至提升评价质量具有重要启示和借鉴。

美国文理学院教师绩效评价的内容与策略

教师绩效评价是高校用来衡量和评鉴教师在一定时期内的工作表现和工作质量，以协助教师成长的过程，它是高校提升教师工作效率的重要手段和完善内部治理的重要环节。按照评价内容的重要程度，目前美国文理学院教师绩效评价的内容主要包括教学评价、科研评价和服务评价等三方面。

1.教学评价：最重要的评价标准

美国文理学院始终强调以教学为中心，教师的主要任务是提高教学质量。与之相应，教学评价是美国文理学院教师评价最重要的内容，这与文理学院秉持本科教育为主的办学理念是一以贯之的，各文理学院对教师绩效评价标准的重要程度排序也反映了这一点。多数文理学院都明确强调，教学评价是其教师评价最关键和最重要的部分。

相较于科研能力，美国文理学院更看重教师教学能力，并将其作为教师考评的主要依据。美国文理学院的教师也从事教学、研究和服务活动，但他们用于教学和指导学生的时间多于从事研究和服务的时间，并且与学生一起开展研究也同样作为教学活动而被置于优先地位。以威廉姆斯学院的教师职称晋升考评为例，教师能否晋升教授职务，主要是看其是否保持卓越的教学记录。由此，致力于不断改进合理评价教师教学能力以促进教学水平提升的策略，成为美国文理学院教师评价的主要目的。

2.科研评价：服务教学是最终目标

科研评价是美国文理学院教师评价的另一项重要内容，重要性仅次于教学评价。一方面，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研究型大学的学术文化和教师评价及重视科研的整体风潮充分影响着文理学院的教师评价取向，保证了科研评价在本科学院的重要地位。另一方面，科研评价在文理学院教师评价中的重要地位也有其内在的合理性和现实依据。首先，文理学院认为学科专业水平是教师能否胜任教职的基本前提，一定的科研能力是教师教学能力的基础；其次，在教师指导下进行科研实验、项目或参与科研活动是文理学院培养学生的重要途径之一，教师负责或参与的科研活动对于指导学生参与科研项目或实验具有重要价值；最后，科研能力也是教师专业成长必不可少的发展维度。

需要强调的是，美国文理学院对科研评价的重视仍然是根植于教学，教师的科研工作及其评价始终是以服务教学为最终目标，对教师科研水平和能力的判断与衡量也以服务教学效果提升为最终导向和评价标准。

3.服务评价：不可回避的工作职责

美国文理学院认为，除教学和科研工作之外，教师还应履行服务职责，为学院管理和学术使命作出贡献。文理学院规定教师服务可以采取多种形式：在院系或项目层面，包括可以为专业发展和其他学生提供建议、服务委员会、筛选、面试和评估教师聘任候选人，以及为所在部门或项目争取所需要的资金拨款；在学院层面，包括可以在教师委员会或特设委员会任职、代表学院出席校友会、担任顾问或其他学生和学生团体的顾问或导师，以及为学生发展或课程建设提供有效的学术意见等。

美国文理学院教师绩效评价的经验

经过长期发展历程，美国文理学院教师绩效评价逐渐形成了若干独具特色的主要特征：

1.评价目的：以教师发展为评价目的，倡导“回归教师”评价理念

美国较为正式的教师评价肇始于20世纪初，学校和相关组织致力于通过一定的程序对教师工作质量进行合理评判。在教育改革过程中，各国学者专家认识到教育改革的成功与否取决于教师，教育质量的高低也取决于教师。因此，在反思传统教育弊端的基础上提出新的教师评价理念，认为有效的教师评价应该是保证教育教学质量和教师专业发展相结合的完美典范。即有效的教师评价不应该仅以教师工作为评判，更重要的是为促进教师成长和教学水平提高服务，并且以提高学习成就为最终目的。于是，“促进教师专业发展”“提高和保障教师质量”成为美国联邦政府及相关专业组织的关注重点以及实施教师评价的重要取向。

与美国教师评价理念的发展历程相适应，文理学院的教师评价理念也经历了“关注评价－关注教学－关注教师”这一发展历程，重要变化之一是把教师发展作为重要维度引入到教师评价领域和框架中。文理学院在教师绩效评价目的上非常强调教师评价的改进性价值，在评价策略上也注重把促进教师专业发展纳人考量教师评价标准有效性框架。具体体现在：极其重视教师学术休假、将学生评教结果反馈给教师等“评价后”的教师服务工作，以及重视并支持教师的专业成长等方面。

2.评价内容：以教学为评价中心，但不偏废科研评价

教学评价是美国文理学院教师评价的核心内容，科研评价和服务评价也明确其主要目的是促进教学，教师的职称晋升也以教学能力为主要评价标准。整体而言，美国文理学院的教师绩效评价充分体现出“以教学为中心”的价值取向。

与此同时，科研评价也是美国文理学院教师评价中不可偏废的重要部分，几乎所有文理学院都将科研评价列为学校教师评价的主要维度之一。但需要强调的是，美国文理学院对教师科研评价的重视仍然是以教师科研对教学的促进作用为最终目标的，这是源于文理学院“以科研促进教学”的制度文化。美国顶尖文理学院非常重视培养学生的跨学科研究能力和研究素养，强调教师对学生的近距离科研指导，为学生提供各种参与科研项目的机会，逐渐形成了科研促教学的制度和文化。

3.评价策略：采取多方位全面评价策略，注重描述性评价策略

美国文理学院倾向于采取多元化的教师评价策略，包括评价主体多元化和评价手段多元化，以对教师尽可能作出全面的客观评价。以学生评教为例，与秉持本科教育为主的教育理念一以贯之，美国文理学院非常注重学生在教师评价中的作用与权利。在此基础上，文理学院体现出注重描述性评价策略的评价特征，这一特征主要反映在学生对教师的评价上。与我国一般开展的学生评教不同，文理学院采取的学生评教内容更为丰富。在常规的问卷或量表形式上，进一步通过对学生个体的访谈对教师进行更为全面深人的描述性评价。质性评价配以量化学生评价结果，以在学生评教方面产生更为深入细致的评价结果。

在评价依据上，美国文理学院坚持循证理念，但并不局限于论文或专著等形式。文理学院一般不对提供多少数量的科研成果或证明材料做出明确规定，认为只要能够充分说明或体现评估人或被评估人的能力水平即可，如果评估方认为不足以充分说明或体现，则可要求或申请提交补充证明材料，证明材料也不局限于常规材料或论文。以服务评价为例，参加咨询会议等活动都可以用以证明教师的服务能力和水平，再以科研评价为例，专著或文章、加人专业组织机构的情况、参加校内学术活动的情况等都可用来表明教师的专业能力和学术水平。

美国文理学院教师绩效评价对我国的借鉴价值

为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2018年10月，教育部印发《教育部关于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意见》等文件，决定实施“六卓越一拔尖”计划2.0。意见明确到2035年，要形成中国特色、世界一流的高水平本科教育，为建设高等教育强国、加快实现教育现代化提供有力支撑。以此为标志，倡导追求卓越和突出质量导向是新时代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诉求和价值取向。美国文理学院的教师绩效评价理念和相关举措对改进我国髙校教师绩效评价工作具有以下重要启示。

1.应充分体现发展意蕴

一是具有自身特色的院校发展。尽管文理学院教师评价理念的发展受到美国髙校教师评价思潮的充分影响，值得称道的是，其教师评价理念并没有受到研究型大学等其他类型髙校教师评价理念的过度冲击，始终明确并坚持基于自身办学定位和教育理念的教师评价宗旨，使教育理念与教师评价理念保持了高度一贯性。这种一贯性也充分渗透到文理学院教师评价的具体过程，引导文理学院积极践行与其办学定位和教育理念相一致的教师评价活动，从而避免了可能产生的理念漂移。这一特点值得我国高校学习，探索如何在评价改革大潮中吸收先进评价理念的同时，保持自身办学定力、彰显自身办学特色。

二是卓越本科教育的教学发展。作为以卓越本科教育为主的办学类型，美国文理学院的教育观念、知识体系、人才培养模式等，是美国高等教育体系中不可忽视的一类教育类型。只强调本科教育并不意味着文理学院的教育质量或办学水平与美国研究型大学有层次髙下之分。相较于研究型大学的本科毕业生，这些文理学院的本科毕业生也更受顶尖高校研究生院的青睐。有学者研究表明，美国文理学院在教师质量、学生对教师的满意度等方面均优于综合性大学。以绩效评价为重要手段，打造一支高质量、髙水平的高校教师队伍，坚持“以本为本”、切实提高本科教育教学水平，建设具有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卓越本科教育，是新时期高校教师绩效评价的重要目标。

三是以人为本的教师发展。大学教师发展滥觞于20世纪70年代美国高等教育发展的进步历程。2010年左右，我国高校开始广泛使用“大学教师发展”概念，标志着我国高等院校教师素质提升与质量建设活动以及组织建设的兴起。我国高校教师绩效评价必须明确评价的工具性价值本位，将教师评价与发展相结合，真正实现以评价促发展的最终目的。

2.应坚持教学与科研评价并重

一是评价要回归教学，坚持“以教学为中心”。高校重科研轻教学的教师评价取向源于长期以来我国人才培养的中心地位和本科教学的基础地位不够巩固，教学评价的中心地位不够凸显，教师评价理念、评价标准和政策导向不够聚焦。随着髙等教育内涵式发展和质量革命的兴起，这一问题已逐渐引起重视并形成普遍共识，有利于从研究和实践层面探寻解决途径。美国文理学院以教学为中心的教师评价理念和各种评价策略，应当对解决这一问题具有启发和借鉴作用。

二是教师科研及其功能定位问题。不同于前一个问题已经形成的普遍共识，当前我国高校教师评价中最有争议性的问题是在以教学为中心的改革导向下，如何看待和评价教师的科研能力。实际上，科研促教学是提髙教学质量的重要途径，而教学是当前髙校教师评价改革的重要取向，不能矫枉过正。在知识不断更迭对高等教育提出极大挑战的时代背景下，较强的科研能力往往意味着高等教育的知识更新能力和前沿发展水平如何，也代表着高校传授学生的知识、技能和素质能否追随乃至引领经济社会发展所需要的知识更新速度、理念革新程度以及科技前沿发展水平和趋势，这是衡量我国高等教育教学质量的重要指标之一。

3.应加强教师服务评价

从美国文理学院对教师的评价来看，不仅评价教师的教学和科研，对教师的服务也是必须进行评价的，这是长期以来美国文理学院一直坚持的一点。根据美国的经验，开展教师服务评价不仅有利于教师服务社会，而且有助于提升教师的社会责任感，也有助于提升教师关心学校关心学院的集体荣誉感。为此，建议我国高校教师绩效评价酌情增加教师服务学校、服务学院、服务社会的评价比重和刚性要求，提升教师服务社会的使命和责任。通过高校教师绩效评价，把高等教育服务社会的职能真正落地。（中国高等教育2019年第24期　作者单位：高晓杰，中国高等教育学会；魏晓艳，北京工业大学。）